第二章

祁墨眉目冷淡，只以为姜禾已认罪。

“你知错就改，不敢再犯便好。”

他抱着霓裳离开时，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。

她躺在血泊里，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，心如一片死灰。

养伤的这几日，仙侍们的闲言碎语不断飘进耳朵。

“太子殿下昨日亲自为霓裳天妃梳发呢，那温柔劲儿……”

“小殿下更夸张，听说连夜去昆仑山摘雪莲，就为给天妃熬汤，比对亲娘亲还好……”

“哎，若不是当年天帝荒唐，看上亲儿子的心上人，非要强娶霓裳仙子为天妃，太子殿下那么爱霓裳天妃，如今我们的太子妃，怎会是这么个凡人？”

“听闻天帝如今重病，药石无灵，缠绵病榻，不久便要陨身，想必很快，霓裳天妃和太子殿下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。”

姜禾面无表情地听着，把祁墨这些年送她的宝物一件件扔出窗外。

千年灵芝、万年雪参，对旁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，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
“太子妃！”仙侍惊慌地拦住她，“这些可都是……”

“垃圾罢了。”她轻声道，“留着碍眼。”

夜里，祁墨带着祁澈突然造访。

三百年不见，当年那个黏着她要娘亲抱抱的奶团子，如今早已一点点长大，眉眼像极了祁墨，只是看她的眼神冷得刺骨。

“阿禾。”祁墨开门见山，“霓裳魂魄不稳，需要你那枚九转还魂丹。”

她怔了怔。

那枚丹药是他三百年前送她的生辰礼，天上地下仅此一枚。

当时他将丹药嵌入玉坠中，亲手为她戴上，说：“阿禾，这是保命的东西，永远别摘下来。”

现在他要拿回去给霓裳。

“我之后会弥补你。”祁墨补充道，似乎预料到她会拒绝。

弥补？拿什么弥补？再关她三百年？还是再挑断她一次手筋？

她自嘲一笑，平静地取出丹药递过去：“拿去吧。”

祁墨明显愣住了，他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。

祁澈一把抢过丹药，冷哼道：“算你识相！”

说完便拉着祁墨就走，“父君快走，霓裳姑姑等急了！”

他们转身离去时，姜禾忽然开口：“祁墨。”

他脚步一顿。

“你还记得带我上天界时，跟我说过什么吗？”

他说：“阿禾，我虽为天界太子，可四海八荒，我只要你一人，也只心仪你一人。”

正是这句谎言，他骗她上了天界，骗得她好惨。

他的背影僵了僵，终究没有回头。

三日后，一队天兵突然破门而入，粗暴地把姜禾拖到了霓裳的寝宫。

殿内乱作一团，霓裳在床上痛苦翻滚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
祁澈跪在床边，见姜禾进来立刻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：“你竟敢在丹药里下毒！你是故意想害死霓裳姑姑的对不对，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出身卑贱又恶毒的娘亲！”

姜禾被掐得呼吸困难，却还是笑出了声：“我下毒？那丹药……不是你们……亲手拿走的吗……”

“还敢狡辩！”祁澈一掌把她拍在地上，她胸口剧痛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，“若霓裳姑姑有事，我定要你偿命！”

姜禾躺在一片血泊中，视线模糊中看到祁墨站在床边，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
霓裳的**声越来越凄厉，仙医战战兢兢地诊断后说：“天妃中的是噬魂散，需将毒素转移到他人身上……”

“移给我娘亲！”祁澈指着姜禾，毫不犹豫。

满殿仙官都看向祁墨。

他沉默片刻，突然开口：“移给我。”

众人哗然。

“殿下不可！”

“您万金之躯……”

祁墨抬手制止了他们：“若不是我拿回丹药，霓裳也不会如此，我愿与她一同承受这痛苦。”

仙术运转间，祁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。

霓裳渐渐平静下来，而祁墨的嘴角却渗出血丝。

“父君！”祁澈惊慌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祁墨。

毒素彻底转移的那一刻，祁墨紧紧攥住霓裳的手，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地。

“父君！”祁澈脸色惊慌，扭头便对姜禾怒吼，“都是你这个毒妇害的！”

姜禾缓缓闭上眼。

不知是因祁澈竟为了霓裳骂她为毒妇心痛，还是因祁墨竟能为霓裳做到这种地步而心痛。

三百年的夫妻与母子情分，原来都抵不过他们对霓裳的半点怜惜。

祁澈圆鼓鼓的眼睛里满是恨意，奶声奶气的下令：“娘亲残害天妃，罪不容诛，本殿今日便大义灭亲！来人，将她丢进弱水，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！”

弱水……

那是天界最残酷的刑罚。

辰时骨肉化尽，午时重新生长，周而复始。

更可怕的是水中的食魂虫，会一点点啃食神识，让人痛不欲生。

祁澈啊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，还是个小奶团子的时候，她便捧在手心怕摔了，含在嘴里怕化了，她带着他看遍云雾山河，可他，却恨她如厮。

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的。

她早已记不清了……

弱水寒彻骨髓，她刚被扔进去就感到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血肉。

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，她的皮肤开始溃烂，血肉一块块脱落，露出森森白骨。

食魂虫蜂拥而至，钻入骨髓，啃食神魂。

“啊——”

她惨叫出声，却在午时眼睁睁看着新的血肉长出来，然后再次溃烂……

恍惚中，她仿佛回到了凡间。

那时的祁墨，会为她挡风遮雨，会在她采药归来时站在村口等候，会把澈儿高高举起，笑着说：“阿禾，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像你。”

可如今，不过是一场大梦荒唐。